五行俱全的隐世龙泉：铸绝代好剑，烧盖世青瓷

龙泉可谓边城。从地图上看，龙泉深居浙江内陆，与江西、福建相邻。山多、丘陵多，"九山半水半分田"之称名副其实。这里也很宜居，依山傍水，空气好，有着小城市的舒适和悠闲。

古时的龙泉是"驿马要道，商旅咽喉"，不过龙泉的现代交通条件并不出色。直到2006年，龙泉才修通到丽水的高速。在此之前，光到丽水都要花4个多小时的车程。

也许是地理位置和交通的缘故，龙泉一直给人一种独居一隅的疏离感。即便古剑青瓷早已名扬天下，但这里从未大红大紫。

天高地远加上未被商业过度侵袭，让龙泉呈现出迥然于景德镇、宜兴等陶瓷名城的独特气质。龙泉人仍保持着淳朴率直的性格，与世无争的恬淡。当然，恬淡之外也有遗憾：世人知龙泉青瓷宝剑者多，真正识青瓷宝剑者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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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座五行俱全的城市

龙泉以剑和瓷闻名，在城中剑瓷元素随处可见。马路绿化带中立着的几个硕大青瓷瓶，带有"剑川"、"瓷缘"等字样的招牌也不时映入眼帘。甚至一个普通的早点店，用的餐具也是青瓷样式的。

而正是宝剑和青瓷的存在，才使得这座城市五行俱全。

龙泉城内剑铺比比皆是，叮当之声，昼夜不绝。一块其貌不扬的黑铁，经过千百次锻打，百炼成钢，方才成就龙泉宝剑的传世美名。是为金。

龙泉城得天独厚，丰富的森林资源不仅构建了一个天然氧吧，也为柴烧青瓷提供了绝佳燃料，烧出了瓷器艺术上的一座高峰。是为木。

龙泉城水流三江，溪河纵横。古时欧冶子取剑池湖水铸剑，为龙泉剑注入了强大的基因，以致非龙泉水不能制出正宗龙泉剑。是为水。

"昆吾铁冶飞炎烟，红光紫气俱赫然。"无论铸剑还是烧瓷，两者都是火的艺术。龙泉城炉火不息，窑火不灭，是为火。

龙泉城四面环山，山上藏着龙泉青瓷的秘密。"雨过天青云破处"，龙泉青瓷独一无二的釉色密码就在那些山上的瓷土中。是为土。

在中国，很少有像龙泉这般地域特性鲜明的工艺之城。龙泉人的生活，也大多围绕着"金木水火土"周而复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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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铸剑师的一天

早上8点不到，胡小军匆匆吃完一碗面，就立马赶往铸剑厂。头天晚上，北京的客户又打电话来催他出货，胡小军希望能在今天把订单全部做完，给客户服下最后一颗定心丸。自从与吴宇森合作后，胡小军声名鹊起，找他做剑的人越来越多。

▲ 胡小军（左）与匠人师傅在锻打龙泉刀剑

胡小军的厂名叫"剑村"，位于龙泉城西的河村，也是他老家所在地。按他的说法，这是龙泉市区仅剩的一块未被开发的处女地，未来等待它的命运将是龙泉第一个，也可能是唯一一个城中村。

龙泉不大，从城东到城西也不过20几分钟的车程，这还得算上等红绿灯的时间。"踩一脚油门就基本可以出城了。"

10几分钟后，我们到了胡小军的"剑村"。所谓铸剑厂，其实更像个工坊。这也符合龙泉宝剑的工艺特质--它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而是饱含着匠人们精致细微的劳作，有手掌的温度。

常言道：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但是在很多人的童年记忆里，打铁一直是件浪漫的事情。伴随着大锤小锤落下的铿锵声和飞溅的铁花，即便是看打一把锄头、一口菜刀，也能在铁匠铺消磨一下午。

而在接受了金庸武侠小说的洗礼后，刀剑江湖成了青春年少永远醒不来的梦，以致于"又是重阳霜降时，梦想仗剑走天涯"这样的诗句在QQ签名档里频繁出现，顽强存活，直至28岁以及真实生活的来临。

刨锉、打磨、雕刻、淬火……经过一天一夜的鏖战，胡小军的这批剑终于做完了。按照惯例，他还要做最后的一道试剑程序。在试剑场，散落着不少被砍成两半的铜钱，断成数节的竹子，还有一副剑痕累累的铠甲。这次，他找来了七八根竹子，运了一口气后，手起剑落，竹子身首异处。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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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艺术，沉默的青瓷艺人

做完剑的第二天，胡小军带我们去找郑锋，顺便拿定做好了的青瓷杯。这几个杯子是托郑峰做的，胡小军要拿去送人。

郑峰40来岁，是胡小军多年的朋友，虽然不是同行，但彼此谈得来，颇为交心。和胡小军的健谈不同，郑峰话要少些。这也是大多数龙泉青瓷艺人的共同点，就好像平时把该表达的都从手上过了，到要开口了却说的不多。

▲ 龙泉青瓷艺人郑峰

这种状态在青瓷艺人们的工作室更为明显。无论何种工序，几乎都是在沉默中进行：沉默地揉泥，沉默地拉坯，沉默地修坯，沉默地刻花，沉默地施釉。唯一的响动来自电风扇的呼呼声，时间在这个空间似乎是静止的。

郑峰的工作室位于一家汽车配件厂内。这并不奇怪，除了相对集中的大师园外，龙泉的青瓷艺人大多因地制宜，散落各处。要么把工作室安置在租来的楼房里，要么安在家里，要么像郑峰一样租下闲置的办公楼。

我们到达郑峰工作室的时候，他正在修改一副盖碗的器型。这些年，为了适应市场需求，龙泉不少青瓷艺人除了做一些艺术器之外，也开始花更多的精力在日用器上。好卖，适合把玩，作为日用器的青瓷变得越来越有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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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营青瓷厂的兴衰沉浮

事实上，龙泉青瓷艺人能有自己的工作室也是近几年的事情。在此之前，龙泉青瓷上一段好日子还要追溯到国营厂时代。

经历了明清的衰落后，龙泉青瓷在上世纪50年代迎来复兴。1958年，在周恩来的指示下，龙泉瓷厂从民间艺人和本厂选拔了8位专家，开始了龙泉青瓷的恢复和仿制工作。[1]

这段时期，政府主导的国营厂堪称青瓷大师的摇篮，后来的几位国家级大师徐朝兴、毛正聪、夏侯文，包括几家规模较大的老牌青瓷厂的创始者大多是国营厂时期的主力干将。[2]

90年代，跟大多数国有企业一样，国营瓷厂也没能摆脱亏损倒闭的命运。龙泉青瓷陷入了又一段低潮。

在一个天气阴沉的上午，我们驱车前往国营瓷厂，到这个如今已沦为景点的地方去寻找残存的往日辉煌。

国营厂位于龙泉市郊的上垟镇，从市区上高速，半小时左右就到。它依山坡而建，烟囱和厂房在坡下，坡上是青瓷研究所和办公区。

瓷厂的车间大门紧闭，里面的设备搬运一空。厂房的墙角杂草丛生，一只土狗在不远处游荡。两根高耸的烟囱早已不再吞云吐雾，像被遗弃在荒郊野外的巨型电线杆一样无可奈何，只剩孤独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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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赚钱，还有独守清贫的老匠人

不过，祸兮福所倚，国营瓷厂的衰亡反而让龙泉青瓷迎来新的发展拐点。很多职工出来后凭借过硬的技术开始干个体户，他们抓住政策和市场的机遇赚到了钱，同时也给龙泉青瓷带来无穷活力。

▲ 龙泉当地的包装瓷厂

郑峰有个表哥，开了一个厂专做包装瓷。包装瓷的订单多属于酒瓶，基本上都是制酒企业主动上门来样加工，2万个起做。他的厂年产值相当可观，光税收每年都贡献200多万。

▲ 与手工瓷不同，包装瓷都是批量化生产

当然也不是每个身怀绝技的匠人都那么走运，李师傅就属于没怎么赚到钱的那一类。

李师傅60岁上下，以前在国营厂负责烧窑，是厂里面烧窑烧得最好的一个。窑温控制是他的一绝，据说独步龙泉。

他为人开朗热情，算得上是这些天接触到的龙泉青瓷艺人中话最多的一个。爱笑，有一对酒窝。大笑的时候像《西游记》里猪八戒的扮演者马德华，微笑时像皇阿玛张铁林。

对待青瓷他很纯粹，会为了烧毁一个茶壶懊悔不已，也会为烧出一件满意作品喜不自胜，让我们见识到了商业之外，一些老匠人最纯真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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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剑瓷，龙泉生活的浮光掠影

多日的走访奔波后，我们偷得浮生半日闲，总算有时间好好体验这座城市。

与龙泉剑的锐利不同，龙泉市处处彰显着一股温和气息。虽然贵为宝剑圣地，但今天龙泉铸剑师们最自豪的是，这里从未发生一起用剑伤人的事件。要知道，龙泉剑铺林立，且大部分的剑是开过锋的。在如何对待宝剑上，龙泉人有高度的文化自觉--剑代表的是正气，而非凶器。

而在形态上，这座城市更接近于县城。这里没有遮天蔽日的高楼大厦，没有如过江之鲫的车辆，没有令人目不暇接的豪华商场和行色匆忙的行人。

甚至他们的店名也没那么花哨。"老李烧烤"、"阿健海鲜"、"友兰服装"等等既朴实又简单直接，极具人间烟火气。稍微洋气点的也就是"华莱士"，几个中学生模样的人坐在里面谈笑风生。

出租车司机放的音乐也是以各种动次打次的DJ舞曲为主，一首混音版的《十送红军》让人忍不住抖腿，并跟着唱起来。

到了夜晚，龙泉更加的安静。我们住的酒店房间临近街道，但睡觉时几乎听不到车声。唯一一次比较大的动静还是对面一家烧烤店与某外卖平台搞活动，在运动员进行曲中，四个年轻人打扮成《唐伯虎点秋香》里四大才子，骑着电动车，旗帜招展，缓缓驶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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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记

在离开龙泉的前一晚，龙泉的一位朋友带我们去了酒吧，说是让我们见识见识当地的夜生活。这个酒吧是喝喝啤酒听听歌的清吧，没有闪瞎双眼的灯光，也没有震耳欲聋的嗨歌。朋友带来了两个90后年轻人，也是此行我们接触到的唯二的与青瓷宝剑无关的年轻人。

他们一个喜欢钓鱼，一个是夜生活爱好者，对青瓷宝剑没多大兴趣。在酒吧的两小时，是我们从青瓷宝剑的世界中短暂抽离的两小时。

走出酒吧，外面已经下了一场雨。路面上反射出一片幽弱的白光，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温柔。酒吧里郑钧的《私奔》飘了出来，声嘶力竭。转念一想，也许能私奔到龙泉也不错。当然，此私奔不是儿女情长，而是身与灵的一次松弛。

直播预告：

本周六、周日（24、25号），#东方生活美学#栏目首次踏入著名的青瓷之都、宝剑之邦 - 浙江龙泉市，为大家带来期待甚久的青瓷、宝剑专场直播！

本次龙泉直播初体验，茶、茶器自然是专场直播必不可少的福利，东美家的真爱粉丝们，千万别错过了直播抽奖环节噢！

注释：

[1]徐朝兴："恢复龙泉青瓷生产50年亲历记"，《艺术市场》，2007.10。

[2]金登兴：《龙泉瓷厂厂志》，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年。

摄影/游力克